松阳文化复兴+乡村旅游的示范意义

我最先了解松阳是在内部资料上，看到美国学者对松阳注重乡土文化保护的赞许。之后，又从乡村旅游的一些经验材料上，看到了对松阳民宿开发的介绍。近期，我到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进行了实地考察，听了县委书记王峻同志对保护传统生活方式与旅游开发理念的介绍，感觉松阳的发展思路和实践探索是难能可贵的，对当前的县域新农村建设、传统文化传承、全域旅游发展等都有相当的启发和示范意义。

一、新农村建设的成功范例

中华文明在世界上之所以独树一帜，成为东方文化的杰出代表，是与孕育这方文明的农耕生活、乡土文化和传统社会密切相关的，没有过去几千年的农村生活作为铺垫和支撑，就不会诞生和哺育灿烂的中华文明。

今天，由于信息、科技、交通等日益发达，全世界都在向“地球村”变化，农村在所难免地孤单无助起来。时代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农村也要发展，因此，中央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目标。但是新农村是个什么样子，相当多的地方并不清晰，尤其是在提出加速城镇化以后，不少地方把新农村建设与城镇化合二为一，大量的农村变为了小城镇或城乡混合体，数千年的农村文化、生活习惯、社会结构受到了空前扫荡。在一定程度上，城镇化加速瓦解了农村的文化和结构，但固有问题和矛盾并未根本地解决。

松阳近年来复兴传统生活方式的发展探索，为新农村建设提供了一个方向性的样本。既保存了传承千百年的农村面貌、农村生活、农村文化，又推动实现了“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建设目标。在大量的农村被城镇化、大量的村庄丧失了本来面目以后，松阳传承的“三农”形态及传统文化将愈显宝贵，这代表了新农村建设应有的方向。

二、传统文化保护的“精卫工程”

中国的传统文化，一向讲起来很重要，保护起来很困难。中国传统文化现存在哪里？一是展示在博物馆、旅游景区里，二是传承在城乡居民的日常生活中。其中，农村是传统文化最为集中的领域，也是面临保护压力最大的区域。

从世界范围看，传统文化保护不外乎以下几类：一是在博物馆内作为已经死去的文化标本加以展示；二是作为濒危的单体建筑或少数遗存被抢救，如文化名人冯骥才所从事的古村古宅古建筑保护；三是旅游文化园区的建设，即所谓活的人文博物馆；四是大面积的传统文化保护，小到一个乡、一个县，大到一个州、一个自治区，这些地方就像是沧海一粟的“文化孤岛”，保护工作涉及方方面面，保护难度也非常之大，不亚于当年的“三北防护林带”建设，在一定意义上需要有精卫填海般的精神。

松阳县地处市场经济发达的浙江省，传统文化保护面临重重困难，但松阳县不气馁、不畏难、不随波逐流，坚持文化引领下的乡村复兴之路，从保护的文化源头抓起，从祖祖辈辈生活的村落和民居抓起，从生活理念、习惯和文化抓起，走出了一条“12345”有机协调统一的传统生活文化保护之路。“1”就是坚持活态保护、有机发展的理念；“2”是采用两个手法，一是最少的人工干预，二是充分利用本土、原生态建材；“3”是做到环境、氛围和乡情三方面的维持；“4”是保护发展坚持四个目标；“5”是从五个方面复活传统文化。在工业化、城镇化、现代化的大潮中，在一日千里的经济社会发展大势下，在农村文化和传统生活快速湮灭的当下，松阳县标本兼治地养护传统生活和文化的创新探索，不啻为逆势坚守的精卫填海精神。

松阳县这样一套综合施策的做法，与一些地方单项的保护措施（古宅、古街、服饰、歌舞）相比，是明显技高一筹的探索创新，既具有保护措施的统揽性、系统性，更具有保护本源、厚积薄发的长远意义。不仅对国内其他地方的传统文化保护提供了借鉴，如果能够坚持下去并取得更大成绩，也将对国际领域的文化保护提供启示。

三、全域旅游发展的水到渠成者

松阳保护传统生活的探索实践，与当前全域旅游的发展，在大的方向上是一致和接轨的。

今年年初国家旅游局开始倡导的全域旅游，实质上是新形势下的旅游科学发展观，是跳出旅游看旅游、抓旅游的新思维，是调集全域优势资源做大做强区域旅游的新理念。

在推进全域旅游发展中，有些地方提出把全乡、全县作为一个大景区来建设。这个观点表述得不够准确，容易望文生义。李金早局长就全域旅游发展提出过“九大转变”，目的就是实现从小旅游格局向大旅游格局转变，从单一景点景区建设格局向综合旅游目的地发展转变，从门票经济向产业经济转变，从封闭的旅游自循环向开放的“旅游+”融合发展转变。说到底，把全乡全县建成一个大景区，既不大现实，也不容易实现这些转变。

松阳保护传统生活的这些探索，本身就是对人文旅游资源的保护和培植，全县百余个受到保护的传统村落和百工业态，都是十分宝贵的旅游资源，稍加包装或开发便可成为旅游产品。松阳复活传统村落经济活力的一系列做法，本身也是促进全域旅游发展之举，例如，以12万亩茶园为代表的高效生态农业，既可作为观光农业、休闲产品，也可开发为旅游商品；8条艺术创作的最佳线路，既是旅游+，也是专项旅游产品；文化创意产业的开发，既是旅游商品的加工生产，也是有趣的旅游参观项目。

因此，对松阳来说，传统生活方式的保护与利用，与全域旅游所倡导的理念与方向，不仅有不谋而合、异曲同工之巧，而且可以顺势而为、水到渠成，使全域旅游顺势得到大发展。

四、乡村民宿的原生态样板

在大众旅游迅猛发展的大势下，全国的乡村民宿异军突起、蔚为大观。“民宿”是一个外来术语，最初仅是指多余民居房舍的出租，后来扩展到了家庭旅馆，再扩展到专门兴建的旅游主题住宿。现在已是种类庞杂，档次参差，规模悬殊，有些已经背离了乡村和民宿的本意，比如城市化、星级酒店化、过于奢华、设计繁琐等。

在松阳这个“古典中国的县域标本”中，乡村民宿的发展走出了一条原生态文化的路子。民宿里普遍充盈着乡村文化，游客可以感受传统文化的温度，感触历史长河的奔流，无论是民宿的形态，还是文化的内涵，都呈现了原生态的本色。

一是坚守乡土特色。松阳强调对原有村落的最少干预，房舍维修就地取材，做到了“三个维持”：维持原生态的田园风光、维持原真的田园乡村风情、维持原味古朴沧桑的历史感。让游客处于真正的乡土环境中，看得见山、望得见水、感受得到乡情。

二是利用老旧民居。松阳出台专项的扶持政策，帮扶村民修缮、改造住房，让农民切身感受到居住土木结构的房子也可以很舒适。这既有效保护了乡村建筑文化，留住了乡村文化赖以生存的根基，也决定了以此为基础的广大民宿必将是乡土特色浓郁的。民宿相对于星级饭店属于非标准住宿，利用农民老旧房舍经营民宿，其民俗特色将与生俱来。

三是展示文化内涵。松阳的传统文化是活的，是可以与游客分享的。当地挖掘复活的“竹溪摆祭”、“平卿成人礼”等60余台节会，形成了“乡乡有节会、月月有活动”的民俗文化展演机制，利用古民居、祠堂、文化礼堂等文化建筑建设起来的具备体验、休闲、展陈等功能的各种博物馆，让游客可以无处不在地领略和感受松阳文化。

四是适当的政府作为。政府在乡村旅游发展中适当地发挥作用很重要。松阳在这方面是成功的。首先强调文化引领乡村复兴，通过开展“拯救老屋行动”，唤醒老百姓对传统文化保护的自觉。其次是营造良好的乡村旅游环境。做好保护与发展规划，资助古建维护；建立生态循环链，搞好环境卫生；倡导绿色健康的饮食方式，营造简约、质朴、生态的乡村生活；解决村民共性难题，改善公共设施和公共服务。再次是推动旅游产业化发展。利用乡村旅游的人流，做大当地的优势产业，让旅游真正在全域发展起来。

松阳“以文化引领乡村复兴”的探索实践，已引起国际专家和文化、旅游、民俗、建筑等业界的关注，形成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格局，期望松阳在这条路上能够走得更远，获得的更多，为全国县域旅游产业的转型发展提供更多借鉴，为传统文化在乡村的复兴开辟一条新路。

作者：高舜礼，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