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宏：共生共建长江村

陈向宏：共生共建长江村

提到陈向宏，人们总会想到他最出名的作品乌镇景区和古北水镇景区，现在他把目光转向了下一个村落——长江村。在这里，他想做一个与之前相比完全不同的公益项目，用旅游为这个资源条件并不发达的乡村解决贫困问题，也为更多面临类似处境的贫困乡村找到新的出路。文/ 戴梦馨 人像摄影/ 乔彬 骆通图片由乌镇旅游提供

陈向宏乌镇景区、古北水镇（北京）景区总规划师、设计师及总裁，国内著名大型景区建设管理的实践专家。自1999年起主持乌镇古镇旅游保护开发，在全国古镇中率先提出「历史街区再利用」的理论，并将乌镇从观光型古镇打造成了国际性的著名的休闲旅游目的地小镇。2010年，陈向宏率领数千建设大军开赴北京京郊，在密云县古北口司马台长城脚下开发建设古北水镇景区，目前已初具规模，运行良好。2013年组建中景旅游管理（北京）有限公司，致力于国内景区的建设与连锁管理。陈向宏的随身行李箱里有一个「宝贝」，无论走到哪儿，他都会随身带着，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看。这个「宝贝」是一张图纸，纸上画着陈向宏正在筹划的下一个村落——长江村。对于他的这个选择，直到现在还有困惑和争议的声音。陈向宏说：「不仅是行业里的人，当地的有些干部也不理解，我刚从长江村回来，在工地上待了六天，听到最多还是这句话——你为什么挑这个地方？」他本人却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个决定，反而信心十足，在陈向宏的眼中，这个不出名的长江村在未来会和他之前的作品一样出名，甚至可以改变更多乡村的命运。

长江村“在长江村我不是要做得多么出名、游客量有多大、商业价值多高，我觉得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在项目总体平衡的条件下让那里的老百姓能感受到未来的希望，通过旅游获得生活的新起点，这就是最大的效益。五年前，陈向宏来到贵州进行各个景点的调研，在他看来，贵州的生态环境好，这几年交通也得到了质的改变，所以作为旅游目的地在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然而来到贵州的次数多了，他发现贵州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贫困。长江村就是贵州省的一级贫困村。说是村，其实它只有两个村民组，「高山组」在山上，「长江组」在山下，这两个组一共有282人，69户人家，包括汉族、苗族、水族、哈尼族、壮族、傣族六个民族。整个村的村民基本都是小学教育程度，大部分年轻的村民都外出打工, 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稍微富裕的村民已经搬离了，这里农民主要靠种植辣椒和烟叶为生，然而都是粗放的种植方式，根据统计，整个村人均年收入只有3495元。村里有很多闲置的宅基地，因为农民根本没有能力建新房，而现有的建筑质量并不算高，陈向宏的团队对这些建筑进行了评估，好坏基本上是各占一半。

长江村的村民坐在自家老房子前「我印象最深的是厕所。」陈向宏说，「第一次去长江村，进厕所发现是蹲坑，村主任给我拿了一盆水，我还想，拿盆水是要干嘛？结果发现厕所建在牛棚上面，猪就在下面的棚子里吃粪便。一个长江村，几十户人家几乎没有一家能有个像样的淋浴间、卫生间，厨房也是最原始的厨房，房屋普遍年久失修。都说‘乡村眷恋’‘乡村自信’，然而村民恨不得早一点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这片土地，我觉得这是一个很让人悲哀的事实。如果是吃不饱、住不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村民哪来对生活的自信？又哪来长远的打算呢？」

长江村原住民家里的厕所

长江村原住民的家

长江村原住民家的厨房他看到，当地政府也在扶贫这件事上投入了精力和财力，然而村集体面临着窘境。「我了解到，这里的村干部做了大量的工作，人也很敬业，可是整个村没有什么积累，没有钱，这就很难进行更大的投入，农村集体经济的衰退让整个村委会没有办法根本改善老百姓的公共设施和生活条件。」陈向宏说。他萌生了一个想法：能不能把单纯投资行为转化成通过发展旅游来实现扶贫呢？十几年的从业经历让陈向宏对于旅游市场有足够的了解，而过去由于需要为投资的股东负责，他必须要在商业和当地老百姓的利益上做平衡，这一次，他不想重复过去单纯进行投资的「商业模式」，而是希望做一个以扶贫为目标的「公益模式」——以符合当地实际的手段和最精准的成本改善整个地区农民收入和生态环境，通过发展旅游提高生活品质和村民收入，让村民重新获得自信，让整个乡村实现脱贫。

长江村里年迈的村民上山打柴因此这一次他选择了旅游资源并不发达的长江村。「虽然从景观上来说，长江村在贵州处于中等偏下的水平，但是我有我的想法。第一这里是革命老区，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历史上很多重大事件都发生在这里，第二这个地方老百姓确实很贫困，我们不是去做锦上添花的事情，挑一个本身条件就好的村子，这样就失去了扶贫的意义。在长江村，我不仅希望挑战我自己的实力，诠释我们的理念，同时希望我们要做的事情在未来可以有普遍的推广意义，我希望这个项目以后在贵州、在西部、在全国很多贫困地区的乡村都有推广的意义。」陈向宏说，「我想得很明白，在长江村我不是要做得多么出名、游客量有多大、商业价值多高，我觉得这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在项目总体平衡的条件下让那里的老百姓能感受到未来的希望，通过旅游获得生活的新起点，这就是最大的效益。」“陈向宏不希望这个项目变成利益博弈的过程，他常说的是：共生。所有人和谐共存的状态，是他在长江村的追求。

陈向宏听取村民对共生共建的看法在乌镇和古北水镇，陈向宏和他的团队有成熟的商业开发经验，所以在景区管理、市场开发上，陈向宏有足够的自信，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长江村和过去的项目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例如，谁是主体？在这一点上，陈向宏非常明确——这次扶贫中唱主角的应该是当地的村民和当地的政府。「中国好多景区出现冲突，虽然表面上看是利益机制的问题，实质上是这块土地开发的原有主体缺失的问题，这也是我在进行反思的。」他说，「所以在长江村，每一次制度出台都是和当地的村民共同探讨出来的。包括我刚刚去长江村讨论未来农民的安置和居住问题，我就提出来，长江村的主角应该是当地的村民，发展了以后依然是当地的村民。 我们对自己的定位是负责援建的团队，例如我们会监督所有的规划，牵头捐助很多可能和旅游无关但是改善老百姓生活质量的设施，包括建管道、煤气、高压电、低压电、道路、无线网络，这对老百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向宏与当地村民沟通交流在探讨和交流的过程中，长江村的村民们对陈向宏说「我们特别盼望你们这个东西来」「我们以后一定会特别配合」，但是陈向宏却并不这样认为，淳朴的村民表达的只是朴素的想法，然而再淳朴的老百姓也需要加以引导，「中国的旅游景区好多出现例如‘天价虾’这样的问题，这些问题也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是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出现的，所以我们不如一开始就加以规范和引导。」他起草了整个项目运作和持续发展的思想基础——《长江公约》。整个公约一共七条，从选择开发模式、运营管理模式、项目利益分配到规范政府、项目管理者、村民行为等，这七条围绕着长江村持续发展设立了最基本的指导思想和原则。「你别笑，公约的第一条就是要求我们所有的村民要热爱党、热爱国家。」陈向宏说，「这不是唱高调，我认为村民需要强化这样的意识。我曾经担任过12年的乡镇党委书记，对镇村一级管理、老百姓感受有自己的体会，这个纲领性的文件会考虑如何界定政府、公司、村经济合作社、村民、乡镇等等方方面面的关系，比如说未来的主体是谁？利益分配格局是什么？这样框架性的协议通过了，这就形成了做项目的思想基础。」其中一个尝试就是成立旅游合作社，用旅游壮大集体经济。陈向宏希望以后旅游发展起来，大家能够各得其所，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共享旅游所带来的成果，「这可能某种程度上有点乌托邦，但是我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他说。参加合作社，就需要村民遵守共同的约定，形成这个约定则会面临各种冲突和选择。村里每个人不一样，有能干的，也有不能干的，有文化程度高的，也有文化程度低的，有人掌握技能，也有人没有掌握什么技能，如何让每个人各得其所呢？陈向宏不希望这个项目变成利益博弈的过程，他常说的是：共生。所有人和谐共存的状态，是他在长江村的追求。「共生的核心就是和谐跟平衡，」他解释，「现在当地的干部也学会换成共生的思维来考虑问题。我可以透露一个细节，现在安排一部分农民以房屋的使用权来入股，我们会基本保留原来的房子，但是总归修路会碰到拆迁房子的事情，那该怎么办？村民搬到哪里去？所以我们会挑最好的位置，比如说停车场边上让村民建新房。村民不会经营怎么办？我们可以帮着经营。符合条件的村民可以进公司，我经常纠正村民，这不是打工，你们在长江村要有主人翁精神。有的村民开饭馆，如果烧的菜不好吃，我们会有专门的同事进行培训，如何让菜烧得全国游客都喜欢吃，这种技能就可以教给村民。实在很贫困的村民，合作社会发生活保障费，村子富裕了以后要帮助别人，照顾弱势群体。我们还建了在整个贵州的景区都很少见的污水处理厂，这是希望和自然也能实现共生。」共生，是陈向宏心中一个理想化的目标，他把所有的制度对老百姓公开，并和工作组一起听取、记录老百姓的想法和意见。令他感到高兴的是，每一步工作都得到了老百姓的支持，同时他们还开始畅想未来的生活，陈向宏笑着说：「比如说他们提到，以后我们赚了钱要娶媳妇，再新建房子怎么办？家里在外面打工的儿子要回来行不行？我说欢迎呀！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最希望的就是让村里的年轻人回来，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现在，我们和老百姓各种互动完全是良性的。」“情怀是属于个人感觉的一部分，你不能把个人的感觉放大，保持克制的心态是很重要的，个人情怀不要跟实用主义打架——我从来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陈向宏在长江村项目现场指导设计施工现在，长江村已经完成了整体规划，建筑设计工作已完成40%左右，陈向宏亲自操刀酒店的设计，图纸上都是修改的痕迹。「这现在还是我的秘密，」他笑着说，「长江村可以说是我倾注热情最大的项目，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再美的理想都要涉及到现实的方方面面。比如酒店，我不会很冲动要建一个很漂亮的酒店，为了追求漂亮不问花多大的代价、有什么样的效果，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情愿建一个丑一点的酒店，但是市场效果很好、对项目整体能带来很大的帮助。对长江村这个项目我尤其小心翼翼，连我们团队的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他们跟我说：‘陈总你这个项目很谨慎啊！’因为我认为情怀仅仅只是个人理想兴趣的安放，所有涉及百姓和项目的事情必须保持高度的理性，对整个项目无论从硬件建设、制度设计、未来发展计划安排都要保证最大安全性。情怀是属于个人感觉的一部分，你不能把个人的感觉放大，保持克制的心态是很重要的，个人情怀不要跟实用主义打架——我从来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长江村项目初心涧度假酒店选址

陈向宏手绘长江村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宏大理想的人，在陈向宏眼中，自己只是一个爱折腾的人，遇到认为是对的事情就做下去，他甚至向来很避讳自己所做的项目成为可以推广学习的「模板」，但是在长江村这个项目上，他的想法变了。陈向宏说：「我希望这个项目成为一个复制的模板，成为一种行得通的商业模式，脱贫、改变山区面貌、让当地老百姓受益，政府的投入甚至可以回收。当然，它肯定要有市场价值，游客不来卖不出票没有收入，那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所以我希望打造一个度假型的乡村，环境优美、百姓淳朴、管理规范。对于长江村的未来，我们有三句话——乡村度假旅游的新典范，旅游精准扶贫的新样板，贵州旅游的新标杆。」

长江村项目1号民宿破土动工长江村还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预计在2018年上半年就会掀开神秘的面纱。陈向宏有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他希望让这座之前默默无闻的贫困乡村成为「网红」，让更多人知道这座藏在深山里的长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