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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北京市农村工作委员会村镇建设处处长，郭子华负责了11年农村的建设工作，而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利用正是他的工作重点之一。主体不能缺，乡愁不能少，文化不能丢，历史不能断——这是他对这些年传统村落保护和利用工作的感悟。工商硕士，高级工程师，现任北京市农村工作委员会村镇建设处处长，具体负责北京市郊区村镇规划、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建设、传统村落保护、小城镇建设、旧村改造、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农村能源利用、新型城镇化发展等工作。今年4月8日，南窖村已经有339年历史的古戏楼轰然垮塌。「现在传统村落保护确实是比较紧迫的，保护得晚了，没准今年还能看到，明年去就再也没有了，很多地方塌了、拆了以后重修重建就又变味了。」郭子华说。他从2005年开始担任北京市农村工作委员会村镇建设处处长，到现在已经11年了。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与农村建设相关的工作他都得研究操心，传统村落的保护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他经常要到村里了解基层的情况，思考农村建设的问题，研究相关具体措施。今天他来到的是水峪村，这个村庄是今年北京市启动的传统村落民居保护修缮试点之一，正在发展旅游产业。村里有座娘娘庙，现在为了保护传统建筑、发展旅游，这座古庙刚刚完成修缮，然而这项修缮并不让人满意，即将重做——原本使用的大石头被抹上了水泥，木制的柱子被漆上了鲜艳的颜色，这种修缮不仅和村庄原有的风貌不符，也破坏了原有的传统风味。「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利用是一项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郭子华感慨地说。对于他而言，这份工作不仅意味着研究制定相关政策措施，更需要在现实的工作中把它们落到实处，真正使传统村落得到保护和利用——而这是更难的。即使在北京，现在的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推进仍很艰难，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发展存在矛盾，保护主体作用发挥不到位，保护资金投入严重不足，传统村落保护无法可依，没有形成有效的保护机制，这些都是阻碍传统村落保护的重要因素。城里人周末到郊区乡村旅游，这已是越来越常见的需求，作为一个「巨无霸」级的大城市，北京城里居民对到传统古村落休闲旅游的需求就更大了，然而对于北京的这些传统村落来说，保护和发展面临的不仅是重重挑战。「前些年注重的多是城市的开发建设，自2006年中央提出开展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以后，新农村的建设才逐渐被重视，中央虽然每年都有一号文件，但是从传统村落保护上看还是和城市建设有很大差距的。」郭子华说。现在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仍是由政府主导的，这其实是一个无奈的现实：事实上，农民才应当是保护自己住宅和土地的主人，然而由于老百姓并没有认识到这些“破房子”的价值，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的主体反而成了政府。郭子华说：「在保护主体上，政府和农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明确，虽然政府要引导保护，给予很大投入，但住宅是农民自己家的，农民仍然是保护的主体，这个位置必须要摆好。现在来讲，主要是农民对保护这件事还没有认识到这么高的层次，所以关键要提高老百姓的认识程度，让老百姓把传统的东西当做宝贝。政府在推动过程当中必须要加大力度，但是强推不行，所以要从经济方面、舆论宣传方面进行引导。」水峪村是北京市今年的传统村落民居保护修缮试点之一，根据初步测算，农户住宅改造的成本大约是每平米5000元左右。目前市政府已出台政策，按照修缮成本的50%给予资金补助，另一半建议由区政府多承担一部分，尽量让老百姓少出钱，政府希望用加大补贴投入的方式提高老百姓保护修缮的积极性。「现在咱们国家对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已正式立法，但对传统村落的保护还没有纳入到法律框架中，所以保护传统村落的工作没有法律可以支撑，现在还仍然是用政府部门规章‘引导’的方式来保护，缺乏强制性。」郭子华说。然而在实际的保护工作中，也遇到不少阻力。2012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与国家文物局等部门共同组织了全国传统村落摸底调查，当时北京市初步推荐了52个村落，其中16个目前入选了中国传统村落名录。2015年，在建立市级传统村落名录对北京传统村落再进行调查核实的时候，郭子华发现，有的传统住宅被拆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成了新建筑。「有的村落由于认识不到位，他们觉得列入保护范围后，将来成了市级的点，再想重新翻建增加住房面积就不行了，所以干脆就不报了。」郭子华有些无奈地说，「即使在北京，现在的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推进仍很艰难，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发展存在矛盾，保护主体作用发挥不到位，保护资金投入严重不足，传统村落保护无法可依，没有形成有效的保护机制，这些都是阻碍传统村落保护的重要因素。」北京最早实施的新农村‘5+3’工程是最基础的建设，第二个层次的美丽乡村建设是让乡村在现有的基础上变得田园美、村庄美、生活美和人文美，第三个层次上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就要把乡村提升到现代社区化规划建设管理的水平，传统村落保护在这三个层次建设过程当中均作为重要内容。2006年，北京市开始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这项工作被概括为「5+3」工程，即新农村建设「五项基础设施」和「三起来」工程。「五项基础设施」指的是村庄街坊路硬化和两侧绿化、安全饮水改造和一户一表、污水处理、垃圾处理、厕所改造；「三起来」指的是让农村亮起来、农民暖起来、农业资源循环起来。「新农村建设始终坚持了规划先行。从2006年开始到现在，市农委和市规划委共同组织编了3600多个村庄的规划，基本实现了村庄规划的全覆盖。乡镇规划作为村庄规划的上位规划，也基本完成了编制工作，北京市有182个乡镇，除了纳入新城的68个乡镇外，剩下的114个目前基本上都编制了规划。」郭子华说。从2014年开始，北京市启动了一个升级版的项目——「美丽乡村」建设，通过建设，到2020年使北京农村基本实现田园美、村庄美、生活美和人文美，成为农民和谐宜居的幸福家园、致富增收的就业田园和市民向往的休闲乐园。而「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是美丽乡村建设的更高形式，通过建设使农村实现统一的规划、设计、改造，同时发展特色产业、建设生态环境并纳入现代化社区管理。「目前最早的‘5+3’工程已在2010年就已全部完成了，美丽乡村建设已推行了1000多个村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现在已经开始建设一批试点。传统村落保护在这三个过程当中均作为重要内容。」郭子华说。从政府工作的层面来说，真正开始重视传统村落保护是从2012年住建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财政部联合发文推进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开始的。近年来，郭子华明显感受到政府部门都比之前更加重视这项工作，但是在推行过程中，传统村落保护涉及到的部门非常多，需要综合协调。「传统村落需要有发展的空间，这就需要土地。北京和外省市不一样的是，这些年北京市对农民的宅基地批的很少，多数村庄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都没有批过宅基地，有的一个宅院里三代同堂住在一起。在传统村落保护中，面对这些问题就得创新一些办法，比如说一个老宅院里住着爷爷奶奶、父母兄弟，他们没有独立的宅基地，可现在这个传统村落要保护，下一步还要发展产业，这样空间就不够了，我们在想，能不能在村里其他地方批一块地，让村民可以到那里去居住，而把老宅院作为产业用地发展新的产业呢？或者在乡镇中心区拿出一块地建设农民自住保障房，将无宅基地的当地农民纳入保障房范围，以解决传统村落的发展空间矛盾。要推进这项工作，就必须得到规划、国土、建设、旅游、文物等多个部门的支持。」郭子华说，「如传统村落里的文物要修缮，这就需要有文物部门参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需要文化部门参与，发展产业的需要旅游部门、经济部门，建宽带网络还会涉及到信息化部门等。一个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利用，至少需要十几个部门。」为了避免「群龙无首」，现在北京市建立了「联席会议制度」，让保护传统村落涉及的各个部门协同工作。在这项制度中，市政府主管领导作为召集人，北京市市新农办和其他十几个相关部门作为成员单位，市新农办负责协调、组织，明确各个部门的责任和分工。郭子华解释说：「比如说规划，规划设计公司编完了以后除了让专家评审，市新农办也要牵头组织这些部门召开联席会议进行评审，规划、国土、建设、文物等各个部门一致通过后才能实施，这样才能保证传统村落能够保持原有的风貌。」让村民保护居住，必须要让村民住在村里能够有收入，用郭子华的话说，得让农民‘富住’而不能‘穷住’，让老百姓通过保护传统村落“能够提高自己的收益，这样就有了保护的积极性。和全国许多村庄一样，北京的一些乡村也出现了空心化的现象，一个村里可能几十户甚至上百户农民不在村里住了，都搬到城市里了。特别是传统村落，多是在深山区，比较贫穷落后，村庄空心化更严重。从政府层面来说，在保护利用传统村落中如何让原来的村民们继续居住下去，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去西递宏村的时候，有个90多岁的老太太在自家门口坐着，她什么也不用干，可是很多游客就愿意跟她合影照相，这个老太太本身就代表了本村的一种传统文化，而且是活的文化。」郭子华说，「传统村落里没有人的话，它就成了一个‘死村’。所以我认为，传统村落里还是要有人居住，而且原住民最好还能够为城里去旅游的人讲讲村子的历史故事，给游客带来一种精神上的享受，不赞同把村民赶出去搞产业的做法。」但让村民保护居住，必须要让村民住在村里能够有收入，用郭子华的话说，得让农民「富住」而不能「穷住」，让老百姓通过保护传统村落能够提高自己的收益，这样就有了保护的积极性。「现在有些搞农家乐的现代村落里的农民把房子改造成了二层小楼，这样就提高了接待能力，但传统村落的村民为保护老住房而不能改造成二层，不能扩大面积，不能提高接待能力，影响了自己的经济发展，就觉得自己的旧房子保护还不如不保护，没有了保护的积极性。所以只有创新保护利用方式，想方设法地让村庄发展，让农民增加收益，他们才能认识到自家房子的价值，才会重视保护。」他说。现在北京市的52个传统村落里，有24个村落是旅游资源比较丰富的。针对这24个村落，北京市专门做了旅游规划，希望它们将来可以变成旅游景点，让旅游成为当地的新产业。现在水峪村采取的是合作社形式，村民根据每一户的住宅面积入股，合作社成立以后，政府投入算作合作社的集体资产，将来的经营收入也算作合作社的共同收入，按照股份进行分红。「现在市区政府正在推进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在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上这种合作方式是鼓励采取的主要方式之一，如果外来的公司要入股，那么合作社和公司进行合作，形成一个股份化的公司。」郭子华说。现在北京市搞的试点里，水峪村、灵水村已经开始接触外来的投资公司，对于村落来说，外来资本几乎是必须的。「现在房屋修缮的资金，北京市财政出了50%，各个区可能出30%至40% 甚至更高，让老百姓再掏一部分。可是还有基础设施建设投入，发展旅游道路不能是坑坑洼洼的，所以要修路，而整个村水电气路投入需要是很大的。像南窖村有一条很有历史的茶马古道商业街，在新农村建设的时候被新修的道路盖起来了，现在要发展古村落旅游就得把茶马古道挖出来展示古韵，那么重新修复的这笔费用也挺高的。政府没有那么多资金可以投入，村集体也没有足够的钱，所以只能是靠吸引外来的资金。」他说，「另外，将来的经营也需要外来公司的现代理念和经营方式，村民自己管理肯定不如外来公司的现代化管理规范。而在宣传方面，像中青旅、国奥集团这样的公司有自己的品牌效应，村子自己去宣传一方面没有费用，另一方面效果可能也不太好。」但值得警觉的是，社会资本是逐利的，而开发行为一旦只注重利益，就会对村落产生破坏。郭子华亲眼看到门头沟一个古村落在外来公司进入之后，除了一座庙以外其他建筑全被拆掉了，新建的建筑和这个村落的传统建筑完全是两回事，过去的风貌荡然无存，究其原因，是成本，是利益——保护的成本比新建的成本高多了。「新建的话，可能两千块钱一平米就够了，而做保护呢，就得四五千，这样算下来保护村落的成本比新建要多了一倍还不止，所以有些公司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就没有保护的积极性了。」郭子华说，「所以我们现在在推进水峪村这样的传统村落试点中，极力地进行引导控制。市里要求先把规划做好，企业进去以后得按照市里批准的规划走，按照规划去控制建设，建完了以后可以搞经营，这个没问题，但是不能超出批准的范围，比如拆了传统建筑重建，那肯定不行。所以对于社会资本进入传统村落保护利用，我们希望借助这些外来资本的投入和经营产生更好的效果，让乡村发展达到效率最大化、利益最大化，然而也要注意控制它产生的破坏，实际上这也是需要深刻思考的问题。」对于传统村落保护，我的感悟是：主体不能缺，乡愁不能少，文化不能丢，历史不能断。目前，北京市已经确定了16个国家级的传统村落，现在计划在2018年以前把保护性的改造完成，而对于初步筛选出拟纳入市级的44个传统村落，争取到2020年前完成改造。到目前为止，北京市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16个村庄都纳入了中央财政支持范围，将得到中央财政300万资金支持，重点用于改善传统村落人居环境。爨底下村被纳入了文物保护的修缮范围，修缮工程已于今年4月底开工，计划年底前完工。而北京市旅游委安排了1000万旅游专项资金，对24个旅游资源丰富的传统村落实施村庄WIFI覆盖、建设移动生态厕所、旅游咨询站、旅游策划、历史故事、导览图、旅游地图等旅游建设的工作。「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传统村落的保护，近期计划要出台北京市传统村落目录，出台《北京市传统村落保护发展指导意见》。名录有了，指导意见有了。下一步的主要任务是落实，就是开始一个村、一个村地编规划，编完规划以后编设计，每一个村要按照每一个村独特的资源环境进行保护和利用，村里自己做不了可以寻求社会上资本的合作。」郭子华总结说，「对于传统村落保护，我的感悟是：主体不能缺，乡愁不能少，文化不能丢，历史不能断。保护传统村落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这不仅需要各个部门协调，也需要社会各方的支持和配合，市区相关部门联合将一个村、一个村地推进工作， 让北京市的传统村落保护和利用都能取得显著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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