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戏楼院

 历经沧桑的戏楼院，记载着古镇的历史风尘中各种奇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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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在一座千年古城。

古城历史上是一座土城，方圆一华里，鸟瞰呈“田”字形，“十”字大街把城内一分为四。于是便有“四街”（东南街、东北街、西南街、西北街）盘踞，城外还有“四关”（东关、南关、西关、北关）环拱。

戏楼院位于城中心东南临街处，是东西、南北两条街的交叉地带，四通八达。据传说（无有考证）戏楼院原有戏楼一座，始建造于清代中期，坐南面北，砖木结构，四角飞檐，内部两层，能容纳600多人。1937年秋，日寇飞机连续狂轰滥炸，戏楼院这座古建筑被焚毁。后来，经过整修，只在戏楼的位置建造了一个简易露天的戏台。百姓仍习惯称之为“戏楼院”，逢年过节仍然在这里搭台唱戏或者放露天电影。

住在附近的人们，老早搬着凳子占个靠前的好位置，乡下来晚的就只能站在后面看，孩子们则可以享受爬到戏台上的“特殊待遇”，爬不上去的也会闹着让大人们扛到肩旁上。特别是在每年进行物资交流大会时，这座戏台要连唱多天大戏，各村文化剧团曾在这里演出自己排演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龙江颂》《白毛女》和《沙家浜》等剧目。因为小时住在戏楼院不远，每次放完电影或者唱完大戏的第二天清晨，肯定早早起来，上剧院转几圈，寻找头天晚上大人们挤掉的物件，如洋火，有时还能拾到分币，总有所获。

戏楼院除了是百姓娱乐的中心，还是传统的集贸市场。农历逢二、五、八三个日期，周边百姓都来这里赶大集，那时的赶集不仅是一种民间流传的习俗，更是乡村百姓的重要物资交流方式，但对孩子们而言，却是一种“娱乐”，因为孩子们是带着玩的心情去感受、去体会，并且每次总能看到新鲜玩意儿，充满乐趣。

赶集时整条街上、整个戏楼院内人山人海，吆喝声、叫卖声、欢呼声、兴奋声响彻云霄，热闹极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全都紧紧地挤到了一起。各种小摊摆在了街道的两边，整条街满满的都是小摊和消费者，五颜六色而又新颖的货品堆在一起，煞是好看，使人眼花缭乱。小贩们扯着嗓子向行人吆喝自己的物品，欲购买的人则东瞧瞧、西看看地挑选自己心仪的物品。

我紧紧跟在奶奶身后，使劲儿拽着奶奶的衣角，我侧着身子向前慢慢地走，因为这一地段方实在太拥挤了，奶奶拉着我的手说：“小心走丢了。”我边走边看着，市场内的牛羊猪肉，咸鱼鸡蛋；白菜萝卜，葱姜大蒜；绿豆红枣，江米杂面；服装鞋帽，针织丝线；铁壶铝锅，瓦盆瓷碗……其中最吸引人的要数卖床单的摊位了，货摊上摆着五彩斑斓的花布，那些床单上的图案甚是好看，有的是玫瑰花，有的是展翅欲飞的仙鹤，有的是宁静致远的景物图，还有崇尚简约的方块碎花图。小贩向行人努力推广着自己的货物，而购买者则在不断的讨价还价，漂亮而又大方的布料不断装进消费者的口袋中。

戏楼院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在里面可以占地为王，可以运筹帷幄，可以玩各种游戏：赛跑、弹球、撞拐、踢键子、滚铁环等等。记忆中，我经常和几个小伙伴到那里去玩，宽阔的院子，高大的楼台，爬上爬下一玩就是半天。

说起来我与戏楼院还有两则故事呢。

我记得那是1974年秋后，公社要在戏楼院举行文艺创作汇演，当时，学校领导和老师对此事非常重视，多次说“在戏楼院演出”“要自己创作节目”，指定了几名老师联合创作了“三句半”，并请来了公社文化站的创作人员帮助修改。节目敲定后，便组织了学校的四名文艺骨干开始排练，其中就有我。我们先是背词，然后加上动作表演，同时还请到了公社文化站的专业人员给我们进行指导，一个台步、一句台词、每个眼神、每一动作等逐一指导，还到戏楼院实地排练了三次。临到演出前一天，我突然高烧参加不了了，这下可把老师急坏了，赶紧安排其他同学顶替我，又连夜进行紧急排练，最后演出非常成功，节目拿到了一等奖。事后，有几名女同学还背后议论呢——“没有马永钦，照样能拿奖励”。

1979年我上高中期间，戏楼院演京剧电影《铡美案》，我从小到大十分喜欢京剧，好多京剧名段我都能唱，当然仅仅是喜欢唱而已，乍一听像那么回事，仔细一听什么也不是。绝对喜欢的程度可谓痴迷了。这次京剧电影《铡美案》全是京剧名家的演唱，我是不可能放过的。那天晚上与数学老师请了假，谎称家中有事。晚饭后，我看天气不好，早早就去了戏楼院。

电影开始了，我看得那叫全神贯注。音乐奏起来了，演员们踩着音乐的拍子，以庄重而有节奏的步法走到脚灯前面来了。灯光射在他们五颜六色的丝绣和头饰上，激起一片金碧辉煌的彩霞。“那里面有歌，也有舞；有悲欢，也有离合；有忠诚，也有奸谗；有决心，也有疑惧；有大公的牺牲精神，也有自私的个人打算……”（叶君健《看戏》）演员嘹亮圆润的歌喉在夜空中颤动，听起来似乎辽远而又逼近，似乎柔和而又铿锵。

歌词像珠子似的从他们的一笑一颦中，从他们优雅的“水袖”中，一粒一粒地滚下来，滴在地上，溅到空中，落进每一个人的心里，引起一片深远的回音……不料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看电影的人们没有一个走的，大家纷纷向后退，试图在房檐下遮遮雨，我向后走着，在吸烟的微弱红光映照下，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就是张老师，我的班主任，没有错的。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束手无策，已然无法逃避了……我听得到自己内心“砰砰”急跳的声响，极度紧张的表情加上费力挤上去的那生硬的笑容，让我无比尴尬，结结巴巴，面对张老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你也喜欢京剧？”还是张老师水平高，先开口说话了。“是的。”我答应了一声就赶紧离开了张老师到了别处去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戏楼原址新建了戏楼，其实是礼堂，乡镇、学校等重大会议，逢年过节的文艺节目和一系列文艺团体的演出都在此进行。后来随着网络电商时代的来临，乡村大集的场景及文艺演出也逐渐消失了，戏楼院也空有其名了。

如今的戏楼院已经改建成了商业铺店，每当路过那里，就会触发了我的诸多情思：锣鼓喧天，丝竹盈耳，多少波澜壮阔、哀婉缠绵、忠孝节义的故事在这里粉墨登场，又生发出多少绵绵的话题……这历经沧桑的戏楼院，曾是历史的生命轨迹，这轨迹，记载着社会的发展进程，演绎着古镇的历史风尘中各种各样的奇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