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源：以艺术的名义改变乡村

 

一

上世纪20年代，以晏阳初、梁漱溟为代表的一批知识分子，抱着复兴乡村的良好意愿，在中国乡村掀起了一场乡村建设运动的波澜。他们不仅著书立说，而且还亲力亲为，深入乡村大胆实验。尽管这场运动无疾而终，但是它在中国近代史上不能说不深刻，它的最大意义在于引发了有识之士对乡村的关注，对乡村复兴的思考。自那以来，改造乡村的理论与实践的研究探索在中国的农村大地就没有停息过，以至今天人们还在为之努力。

2017年召开的中共十九大，站在新的起点，为了实现“中国梦”的伟大蓝图，把“乡村振兴”从国家发展战略层面提出，之后一系列规划、政策陆续推出，力度可谓空前，决心可谓巨大，让世人瞩目，让国人期待。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中国乡村振兴之日一定会到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告慰那些为中国乡村复兴而不懈努力的先辈们了。

乡村问题，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也是世界性的问题。即使是像日本这样高度现代化的国家，乡村的空心化、老年化、衰退早在80、90年代就出现，也成为一个棘手的社会问题。于是便有了北川富朗这样的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北川富朗于2000年在日本越后妻有创办的“大地艺术节”，其愿景就是让艺术改造乡村，让乡村重新焕发活力。十多年来，这一活动已拓展到760平方公里，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影响也日益增强，成为现代化国家解决乡村问题的成功案例。

在非现代化国家，诸如马来西亚等，都在纷纷探索乡村的现代化问题。这些探索、实践，虽然出发点、路径、方法千姿百态，但从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共同点——用艺术去改变乡村，激活乡村的活力。

上述各种乡村改造的实践，引发了我们的思考，中国乡村振兴的路径选择也许是多样性的，用艺术振兴乡村，应该是一条可以探索的道路。于是就有了举办“乡村艺术节”的思考。

 

二

具体到当今的中国乡村，“乡村艺术节”能够产生什么样的影像与效果？它的目的与愿景应该是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讲清楚什么是乡村艺术。乡村艺术，不是乡村的艺术，也不是乡土艺术。这里的“乡村”是一个空间概念，与农村的概念相同；这里的“艺术”是指以乡村的田地、水系、森林、农房等为舞台发生的艺术。以乡村为载体发生的艺术就是我们所讲的乡村艺术。当然，乡村艺术也要注意与发生地乡村传统的文化、艺术的融合。

中国的农村正处于现代化的转变之中。中国农村的现代化走的是一条工业化、城镇化之路。东部沿海地区由于改革开放程度比较高，也由于地缘的原因，大部分地区率先完成了工业化、城镇化。但是，遗留了许多社会问题，诸如生态环境的破坏，人际关系的破坏，传统文化的破坏，食利阶层的形成，低端产业、产能过剩……

中西部，尤其是西部地区也是借鉴东部地区的模式推进现代化，但其后果更严重。比如，引进了大量的低端过剩的、寿命不长的产业，破坏了大量的耕地农田，大批农民外出打工致使农村空心化提前到来以及农村劳动力的缺乏，传统的文化面临大量被破坏的危险……。空心化、老龄化、贫困化、低水平的工业化、低水平的城镇化、社会矛盾的显性化等问题交织在一起，使中西部农村的现代化艰难地推进。

由此，一个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便提出来了：中西部农村的现代化有没有新的路可以选择？能不能在生态环境不受损害，传统乡村文化得到保护的前提下实现现代化？

在互联网时代，在航空、高铁、高速公路时代，在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及产业分工越来越细、越来越跨国界的时代，我们看到了第二条现代化道路也许是可以探索的，这就是用文化、用艺术的力量去推动。

如果说过去的现代化是靠工业化、城镇化推动完成的，我们现在试图找到一个现代化新动力文化与艺术。换句话讲，就是用文化与艺术作为新的动力推动中西部农村现代化的实现。这是个伟大的使命，是一个伟大的探索，虽然它有许多不可预见的困难，许多未知因素，但是，我们应该迈出这一步，我们要充满自信。

这就是“乡村艺术节”的使命，这就是“乡村艺术节”的最大愿景。

所以，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不是简单地把艺术（艺术品）植入乡村，而是要把艺术与乡村振兴、乡村改造有机的融为一体，这里不是简单的艺术＋乡村，而是艺术与乡村的一体化，是两者的深度融合。

这样的艺术节，是能够使乡村生态环境得到最大限度保护的艺术节。

这样的艺术节，是能够使乡村文化得到更好的保护利用、传播的艺术节。

这样的艺术节，是能够使在地居民参与的、认同的从中受益、“共建共享”的艺术节。

这样的艺术节，是能够促进旅游业发展，提升现有产业水平的艺术节。

这样的艺术节，是能够解决乡村空心化、老龄化，提升乡村文明素质的艺术节。

……

我们赋予乡村艺术节的使命还远远不止这些。

概而言之，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不是简单在乡村做一场艺术活动，它旨在用艺术这种形式促进不发达的乡村社会发展、文化发展、产业发展、生态建设、人的全面进步。

从这个意义上讲，“乡村艺术”就是在探索一条欠发达乡村与西方农村，也与中国东部地区农村不同的走向现代化的道路。如果这条道路成功，我们由此找到了条后现代化国家农村实现现代化的模式。这就是“乡村艺术节”的使命与愿景，这就是“乡村艺术节”的意义所在！

 

三

那么，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乡村艺术节呢？

首先是要做以乡村为载体的艺术。它应该是几乎涵盖了我们已知的所有艺术门类。比如，当代艺术、音乐、设计、舞台艺术、艺术教育、手工艺、美食……

这些艺术不是孤立的，它与乡村是有关联的，比如它要注重在地性，注重在地居民的参与，注重在地的文化传统（遗产），注重因地制宜、就地取材……

其次要做推动乡村发展的艺术。在乡村做艺术节，不是目的本身。做乡村艺术节，更重要的是把艺术节背后的乡村文化、乡村手工艺、乡村居民生活、乡村产业等挖掘出来，把乡村里的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故事讲得好听，传播得更远。所以，做乡村艺术节，我们更多的要关注艺术节背后的那些东西，比如：

要关注乡村生态保护，使乡村的天更蓝、地更绿、水更清；

要关注乡村文化遗产（文物、手工艺、建筑、民风民俗……）的保护利用，怎么样把这些沉睡的资源激活起来，焕发活力；

要关注在地居民的参与、增加就业、增加收入；

要关注在地旅游业的发展、农业的附加值提升、现有工业的转型升级；

要关注乡村社会进步、乡风文明的形成、人与人之间和谐等等；

……

由此可见，这里的乡村艺术的内涵已经远远超越了艺术本身。它还要用艺术独特的形式，独特的表现，独特的魅力去解决乡村的社会问题、人的问题、生态问题、产业发展问题、传统文化保护利用问题。

如果把这些要的东西集中在一起，我们从中就自然找到一个主线或主题：当今时代的乡村发展。

这个主题就要求我们要充分考虑当今时代的特征：互联网，全球经济一体化，全球经济社会的大分工、大变化、大转移、大流动、多极化、去中心化等。

这个主题就要求我们要充分考虑当今中国乡村的特征，比如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生态的诸多变化，以及东西部农村地域之间的不同特征。

这个主题就要求我们既要站在上述两个特征的基础上策划艺术展示，又要用艺术的眼光去审视这些特征，把艺术的呈现内容和形式与这些特征有机融合起来，从而实现乡村艺术节的初衷与愿景。

 

四

明确了乡村艺术节的愿景、内容，接下来要考虑的是路径方法问题。正确的方法，可以使工作事半功倍，宏伟的目标，有赖正确的策略去实现。

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必须要明确的定位。这个定位应该是国际化的。因为只有最好的，才是最有价值的，才是最能产生社会与经济效益的，才是最能实现可持续的。不要产生的误解是国际化是排斥民族化的。

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必须要有一个前瞻的、专业的、系统的规划设计。首先要有在地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发展的顶层规划设计；其次还应有在地道路、建筑、景观、产业发展若干子规划设计；最后还要有艺术节自身的规划设计，大到艺术节的愿景、内容、呈现形式，举办时间，策划与运营团队，如何持久地办下去等等，小到场馆的规划设计，都要专业化地做出来。

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必须要坚持政府引导、市场运作。政府引导主要责任是把握方向、协调各方、经费支持、與论支持。政府还必须成立一个专业化强、执行力强的团队来具体负责。市场运作实质就是企业运作，同时组建一个国际视野、有国际资源的专业化的策划团队、运营管理团队来具体执行。政府引导、市场运作是一般原则，但是，一个旨在改变乡村命运的新创办的艺术节，政府的强有力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持是十分重要的。

我们要做的乡村艺术节，必须要有长远的眼光。文化艺术对社会、对人的影响是深远的、长久的，但是，它的影响也是逐步显现的，这是文化艺术的一般规律。所以，我们不要指望，一届乡村艺术节就会带来什么乡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坚持不懈、高水平地举办下去，当它的影响力、品牌度足够强、足够高的时候，它带来的效果也许是我们现在难以想象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让我们行动起来，让我们对艺术改变乡村充满期许吧！

乡村艺术节，献给居住在乡村的人们，献给热爱乡村的人们！

【作者简介】

周思源，男，汉族，1961年8月生，贵州思南人，四川大学历史学院中国文化思想史专业、历史学博士。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四川省诗书画院特聘画家。曾任四川省文化厅厅长、四川省文物局局长（兼），现任四川音乐学院院长。